祠堂里的空气凝固了。

  周大山和王铮几乎是同时冲了进来。

  “都把枪放下!”王铮的声音不大,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。

  他拨开挡在前面的战士,快步走到场中。

  周大山则是一个猛子扑过去,用他那壮硕的身体,从侧面死死抱住了还在挣扎的李虎。

  “李虎!你他妈给老子清醒点!”周大山在他耳边咆哮,“这是许峰同志!在东京杀冈村宁次的那个英雄!”

  英雄。

  这个词,让李虎疯狂的动作停滞了。

  祠堂里所有端着枪的战士,动作也都僵住了。

  他们看着那个高大的背影,那个刚刚两巴掌把警卫连长抽懵的男人。

  许峰。

  这个名字,在过去的一年里,是根据地里流传最广的传奇。

  他转过身,面对着林雪。

  周围的一切,嘈杂的人群,紧张的气氛,都退去了。

  他的世界里,只剩下她。

  他伸出手,用粗糙的指腹,轻轻拂过她苍白的脸颊。

  “瘦了。”

  林雪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,那双一直强撑着的眼睛,瞬间被水汽模糊。

  “你也一样。”

  她的声音嘶哑,带着压抑了一年多的哽咽。

  下一秒,她扑进他怀里,用尽全身的力气抱住他。

  熟悉的烟草味和硝烟味,混合着他身上独有的气息,让她紧绷了一年多的神经,在这一刻彻底垮塌。

  王铮对着周大山使了个眼色。

  周大山会意,连拖带拽地把还处在震惊中的李虎和其他战士都弄了出去。

  祠堂里,终于安静了下来。

  只剩下两个人,和一地凌乱。

  许峰抱着她,手掌一下一下地,抚摸着她的后背。

  他什么也没说。

  千言万语,都抵不过这个拥抱。

  许久,林雪才从他怀里抬起头,眼睛红得厉害。

  她从军装最里面的口袋里,掏出一张被折叠得整整齐齐,边缘已经磨损的电报纸。

  她展开,递给他。

  许峰未死,盼妻安好,待我。

  简短的九个字,她看了一年。

  “我收到了。”林雪把电报纸又小心地叠好,重新放回口袋:“我每天都在等。”

  “我跟着老周他们,一路走,一路打听。”许峰拉着她,走到祠堂角落一个还算干净的草堆上坐下。

  “从黄泛区,到鲁西南,再到这里。”他看着她:“走了一年。”

  “我也是。”林雪靠在他的肩膀上:“我跟着四纵队,后来部队整编,就把我调到这里。他们……大部分人都很好。”

  她停顿了一下,想起了刚才李虎用枪指着她的那一幕。

  “以后不会了。”许峰的手臂紧了紧。

  他的话不多,却带着一种绝对的份量。

  王铮给他们安排了一间单独的屋子。

  是祠堂旁边一间堆放杂物的耳房,被战士们手脚麻利地收拾了出来,铺上了厚厚的干草,还生起了一盆炭火。

  在阴冷潮湿的大别山里,这已是最好的待遇。

  夜深了。

  屋外,雨还在下,淅淅沥沥。

  屋里,炭火发出噼啪的轻响,将两个人的影子投在土墙上。

  他们并排躺在草堆上,盖着一床带着霉味的破旧军被。

  许峰将她紧紧搂在怀里,感受着她身体的温度,那颗在杀戮和奔波中变得坚硬的心,一点点软化下来。

  “明天,我们就走。”许峰开口,打破了屋里的宁静。

  林雪的身体,在他怀里轻微地僵了一下。

  “回东北,回老河沟。”许峰继续说:“我把家里的地窖又挖大了,去年冬天存的土豆和白菜应该还能吃。山里的木耳和蘑菇也多,够我们过一辈子。”

  他描绘着那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未来。

  安静,平和,远离战争。

  林雪没有说话。

  许峰察觉到了她的异样。

  “怎么了?”

  林雪在他怀里转过身,面对着他。

  黑暗中,他看不清她的表情,却能感觉到她紊乱的呼吸。

  “许峰……”

  “嗯。”

  “李师长……他还没有脱离危险期。”她的声音很低:“医院里,现在只有我能做这种大手术。伤员每天都从前线抬下来,我走了,他们……”

  许峰沉默了。

  他想过一千种重逢后的可能,却唯独没有想过这个。

  “会有别的医生。”他的声音也沉了下来。

  “可他们没有我做得好。”林雪固执地反驳:“王政委说,这里条件太差,药品也少。一个好的外科医生,能把死亡率降低三成。我一个人,能顶他们三个。”

  一年前,王铮用同样的话劝说许峰。

  一年后,林雪用这句话来回答他。

  “我答应过你。”许峰的手掌,抚上她的脸:“带你回家。”

  “可哪里是家?”林雪抓住了他的手:“夫君,你看看外面。到处都在打仗,到处都是死人。我们躲回老河沟,就真的能安稳吗?国军的飞机,还乡团的地主……他们会放过我们吗?”

  “只有把这场仗打完,这个国家,才会有我们能安心住下的家。”

  她的话,每一个字,都清晰地敲在许峰的心上。

  那是他曾经不屑一顾的大道理。

  可现在,从她的嘴里说出来,却让他无法反驳。

  “那是他们的仗。”许峰翻身,坐了起来。

  他背对着她,只留下一个坚硬的轮廓。

  “我累了,小雪。我不想再打了。”

  他的声音很轻,却带着千斤的重量。

  “我只想守着你,过日子。”

  林雪从背后抱住他,脸颊贴在他宽阔的后背上,能感受到他肌肉的僵硬。

  “夫君。”

  “嗯。”

  “我是霓虹国人。”

  这句话,让屋里的空气都沉重了几分。

  “那场战争,是我的国家,我的同胞发动的。那些死在屠刀下的龙国人,那些被731部队残害的冤魂,他们身上都记着我们犯下的罪。”

  许峰转过头,终于看向她。

  “那不关你的事。你的父亲是反战的,你救了很多人。”

  “可我姓小林,我流着霓虹国的血。”林雪摇着头,一滴泪从眼角滑落,很快又被她抹去。

  “我在这里,救治每一个伤员,不是为了他们口中的革命和理想。我是为了赎罪。”

  她抓住了许峰的手,她的手很凉。

  “每一个被我救活的战士,都能让我的罪孽轻一分。夫君,你明白吗?这是我的战争,一个人的战争。”

  许峰的心脏被狠狠地揪了一下。

  他想过她会被红色思想改造,却没想过,驱动她的,是这样沉重而偏执的枷锁。

  他想把她从这种自我折磨中拉出来。

  “你已经做得够多了。你不需要向任何人赎罪。”

  “不够。”林雪固执地摇头:“只要战争还在继续,只要还有人因为我的同胞而流血,就永远不够。”

  她看着他,火光在她的瞳孔里跳动。

  “再等等。夫君,再陪我等等。”

  “等这场仗打完,我跟你走。回老河沟,去任何地方,我都跟你走。”

  许峰沉默了。

  他看着她苍白而坚定的脸,那些“带你走”的话,再也说不出口。

  他可以对抗千军万马,可以从天罗地网中逃脱,却无法对抗她的信仰。

  因为她的信仰,是她活下去的支柱。抽掉它,她会垮。

  许久,他把她重新拉进怀里。

  “好。”

  一个字。

  他答应了。

  ……

  第二天清晨,雨停了。

  泥泞的院子里,空气清新,带着一股土腥味。

  王铮和周大山几乎一夜没睡,看到许峰和林雪从耳房里走出来时,两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。

  林雪的眼睛有些红肿,但脸上却带着一种雨过天晴的平静。

  许峰的表情还和昨天一样,看不出什么变化。

  “许峰同志……”王铮搓着手,小心翼翼地开口。

  “我们留下。”许峰直接打断了他。

  周大山那张黑脸瞬间绽放出巨大的喜悦,他上前一步,想拍许峰的肩膀,手抬到一半,又尴尬地放下了。

  “好!好啊!我就知道!英雄好汉,跟咱们才是一路人!”

  王铮也松了口气,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。

  祠堂门口,警卫连长李虎正靠着柱子抽烟,看到他们,脸上青一阵白一阵,想过来,又不敢。

  许峰的目光从他脸上一扫而过,没有停留。

  祠堂里,伤员的呻吟声又响了起来。一个小护士正手忙脚乱地给一个战士处理腿上的伤口,那伤口只是被弹片划开,不算深,但因为缺少药物,已经有些发炎。

  小护士用盐水清洗,疼得那个年轻战士龇牙咧嘴。

  “轻点!你他娘的要疼死老子啊!”

  “对不起,对不起……”小护士急得快哭了。

  许峰走了过去。

  “我来。”

  他蹲下身,从小护士手里拿过镊子和纱布。

  那个年轻战士看到他,身体下意识地绷紧了。昨天这个男人两巴掌抽飞李虎的场面,他还记得。

  许峰没有理会他,动作却很利落。他检查了一下伤口,从旁边一个药箱里翻出一小包磺胺粉。

  这是缴获来的,珍贵得很,只有重伤员才能用上一点。

  他毫不犹豫地将粉末均匀地撒在伤口上,然后用干净的纱布快速包扎,打结的手法,是军队里最标准最牢固的样式。

  整个过程,不过一分多钟。

  那个战士只感觉到一阵清凉,之前的剧痛就减轻了大半。

  “你……你也是医生?”他惊讶地问。

  “会一点。”许峰站起身,把用过的镊子扔进消毒盆里。

  王铮和周大山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。

  “许峰同志,你还会医术?”王铮走过来,满脸惊喜。

  “在战场上学的,只会处理些皮外伤。”许峰的回答很平淡。

  这句平淡的话,在王铮听来却不亚于惊雷。

  战场上学的医术,那都是从死人堆里总结出来的救命本事。

  “太好了!”王铮一拍手,“我们医院现在最缺的就是人手!林医生主刀大手术,许峰同志你可以处理普通伤员,这……这简直是给我们送来两位神医啊!”

  许峰没有接话,他走到林雪身边。

  林雪正在给一个伤员检查,看到他过来,便将手里的记录本递给他。

  “你帮我记一下。三床,张大力,左臂枪伤,贯穿,无发热迹象,明天可以做清创。”

  “嗯。”

  许峰接过本子和笔,在她身边站定。

  两个人,一个检查,一个记录,动作配合得天衣无缝,仿佛已经这样做了很多年。

  阳光穿过祠堂破损的屋顶,照在他们身上,投下一片斑驳的光影。

  周围是伤员的呻吟,是药品的味道,是战争永恒的底色。

  可他们站在一起,却构成了一幅奇异而安稳的画面。

  许峰留了下来。

  他没有军籍,没有职务,战士们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。

  有人叫他许医生,有人叫他许哥,更多的人,在背后叫他“林医生的男人”。

  他成天待在野战医院里,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短打,不是在给伤员换药,就是在帮着清洗器械。

  他不爱说话,脸上总是没什么表情,但做事却极其认真。

  任何经过他手的伤口,都会被处理得干干净净。任何经过他手的器械,都会被消毒得一丝不苟。

  李虎的师长最终还是醒了过来,在林雪的照料下,一天天好转。

  李虎来道过几次歉,都被许峰挡了回去。

  他只是让李虎去给林雪站岗,每天十二个时辰,一步不许离开手术室门口。

  李虎还真就这么做了,像个门神一样,杵在那里,比谁都尽职。

  日子在血腥和忙碌中,一天天过去。

  许峰和林雪过上了一种奇特的,属于战地的安稳生活。

  他们住在那间小小的耳房里,白天各自忙碌,晚上就躺在那张铺着干草的床上,听着外面的风声雨声,偶尔还有远处的炮声。

  “今天又送来三十个。”林雪靠在他怀里,声音里带着疲惫。

  “嗯。”许峰的手臂将她搂紧。

  “有一个才十六岁,肠子都打出来了,没救回来。”

  许峰没有说话,只是轻轻拍着她的背。

  他知道,她不是在抱怨,只是需要一个倾听的人。

  “王政委今天找我了。”林雪换了个话题。

  “说什么?”

  “他想让我教几个护士,学外科手术。他说,我一个人,救不过来这么多人。”

  许峰的身体僵了一下。

  他想起了王铮劝说自己时的话。

  这个政委,总是有办法把人牢牢地绑在这辆战车上。

  “你怎么想?”

  “我答应了。”林雪在他怀里蹭了蹭,“夫君,我是不是很傻?明明答应了你,等战争结束就回家,可现在,却越陷越深。”

  许峰沉默了片刻。

  他低头,吻了吻她的头发。

  “不傻。”

  他看着黑暗中的屋顶,那上面仿佛能看到老河沟的星空。

  他曾经以为,家是东北那片黑土地,是那个能躲避风雨的小院。

  可现在,他好像有了新的答案。

  有她在的地方,就是家。

  哪怕这个家,在炮火连天的地狱里。

  林雪抬起头,在黑暗中寻找他的脸。

  “夫君,我们……”

  “睡吧。”许峰打断了她,“明天还有很多事。”

  他把她按回怀里,盖好了被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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